一股粮价风暴正在席卷枣阳城。自早晨开市到现在,粮价已经暴跌至六十文,下午更是跌至四十文。止不住,根本止不住。外地的粮商都在含泪大甩卖。然而即便如此,买粮的百姓依旧不多。除非是家里无米下锅,才会稍微买那么一些应应急,绝大多数的百姓都在等三天之后官府开仓放粮。有些小的粮商生怕三天之后亏得更多,直接以低于县衙张榜公示的官定粮价,三十三文的价格叫卖。如此低的粮价,百姓自然是用脚投票,不过半个时辰便抢购一空。看着空空如也的粮车,这帮想趁机发国难财的粮商欲哭无泪。卖完了,终于卖完了。可是一点都高兴不起来,反而如丧考妣。枣阳!绝对是他们一生都挥之不去的噩梦。林安。操他祖宗。市场经济,最怕的就是风向。有人打价格战,自然就会有后来者跟上。粮商内卷,百姓受益。“三十二文一石,还给抹零,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啊,挥泪大甩卖。”“我也卖三十二文一石,过百文打九折。”“我周家乃云州有名的粮商,不搞虚头巴脑的,三十文一石交个朋友。”“……”及至晚上快要闭市的时候,大大小小的粮商都豁出去了。抹零的抹零。打折的打折。降价的降价。虽然这样卖血亏,可是再不把手里的粮食处理掉,等到官府开仓放粮,那价格恐怕会更低。这一刻,所有粮商都在心里咒骂林安生孩子没屁眼。忽悠他们屁颠屁颠的把粮食运来,结果许进不许出,这不纯纯的流氓吗?城门紧闭说是抓蟊贼,实际上最大的贼就是他自己。他们走南闯北也算是见过世面,但委实没见过这么无底线的朝廷命官,摆明了坑你,你还拿他一点办法没有。仅仅一天的时间。枣阳城的粮价就已经跌到了二十八文一石。如此低廉的价格,哪怕是大丰收之年都没出现过。赵、陈、吴、何四大粮商说好的同进同退,谁都不准私下降价卖粮。然而人性难测。囚徒困境之下,他们之间的约定脆得宛若豆腐花,四家都在偷偷的卖粮,只不过做得比较隐秘罢了。枣阳,县衙。“大人真乃神人也,这粮价果然如您所料一般,直线暴跌,现在百姓家里都屯满了粮食,足够吃很长一段时间了。”站在林安面前的是枣阳县的主薄,魏斯。别看他现在满嘴的恭维奉承,刚开始他可是对林安不屑一顾的。魏斯觉得林安太年轻了,哪懂什么赈灾救民,说句不好听的,恐怕林安连一石米有多少都不知道。后面几日林安的表现也证实了他的判断,一个负责赈灾抚民的钦差,不好好研究如何稳定粮价,救济灾民,整日胡吃海塞,游山玩水,不干正经事。他看在眼里,气在心里,心想老百姓遇到这样的赈灾钦差,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但是今天所发生的一切彻底震惊了魏斯,他突然意识到自己是有眼无珠,不识泰山真神。林安哪里是什么酒囊饭袋啊,那简直是活神仙,说今天粮价会暴跌,粮价果然就跌得一塌糊涂。个中原因他也捋清楚了,也正是因为此,他才对林安佩服得五体投地。“我让你买的粮食你都买了吗?”林安挑着眉头问道。“买了大人,现在咱们的粮仓都是满的。”魏斯连连点头。买粮的钱哪来的他不知道,他只知道林安昨晚给了他三千两白银,让他在粮价跌到三十文一石的时候买粮入库。他当时以为林安疯了,枣阳城这个情况,粮价能跌到三十文一石?想屁吃呢?结果,小丑竟是他自己。“现在枣阳城的粮价已经不成问题,整个云州的粮价都会跟着降。”林安气定神闲的说道。“这是为何?”魏斯好奇的问道。枣阳城不缺粮食,并不代表云州不缺,莫说十万石粮食,就是一百万石,也缓解不了整个云州粮食的压力。可是林安却说云州的粮价会跟着降,这让他无法理解。“你觉得枣阳城内的这些外地粮商是慕价而来的全部吗?”魏斯摇了摇头,“不是。”“进来的不过十分之一,绝大多数粮商都被我关在了城外,这么多的粮食他们能再拉回去吗?显然不会,只能就近卖掉。”魏斯恍然大悟,“我明白了大人,那些没进来的粮商会把粮食卖给附近的城池,粮食一多,粮价自然而然的就会降下来。”魏斯越说越兴奋,林安这一手不光救了枣阳,更是极大的缓解了云州的粮食压力。“没错,其实云州并不缺粮,只是各地粮商囤积居奇,想卖高价粮,这才导致市面上的粮食变得极少,当外地的粮食进入市场之后,当地的粮商就撑不住了。”“届时,粮价就会如同溃坝的洪水,一泻千里,拦都拦不住。”荒政三策。林安根据实际情况加以调整,算是把第一策发挥得淋漓尽致,效果极佳。接下来就是第二策,大兴土木。以官府的名义雇佣灾民翻修县衙和城池,整筑堤坝,造桥铺路。同时鼓动当地的富豪望族修缮府邸祠堂庭院。破旧的寺庙道观也该粉饰粉饰了。而在这个过程中,一定会用到大量的人力,如此一来灾民便有了赚钱的途径和机会。灾民有了钱就可以买粮,经济活动的链条重新闭合,正常的社会生产生活快速就能恢复过来。“魏斯,咱们这个县衙多少年没有翻修了?破破烂烂的,你觉得能体现官府的威严吗?”林安的话听得魏斯颇为不好意思,这县衙是破了点,自从建成之后就未修缮过。不是不想修,是没钱呀。“大人,我们……”魏斯刚想解释,林安直接摆手打断了他,“以前是没那么多钱整修,人力物料都不便宜,但眼下那么多的灾民没事做,给他们一点点工钱,再管顿饭,我们翻修县衙所用的钱就会大大降低。”顿了顿,林安又继续道,“还有城内的道路,坑坑洼洼,晴天一身土,雨天一身泥,这怎么能行,全都要翻修。”“大人,眼下灾情如此严重,我们却大兴土木翻修县衙,这影响实在是不好呀。”魏斯并不知道林安在这个时候要修缮县衙,整修城内道路的目的和原因,他只以为林安是住不惯这么破旧的县衙。可是现在这种情况委实不适合修缮县衙以及城内的道路。这样很容易被有心人拿来做文章,到时候再以此到女帝面前参奏一本,那可够林安喝一壶的了。“我觉得挺好的,就按照我说的去做。”林安斩钉截铁的说道。“是。”旋即,林安话锋一转,又开口问道,“咱们枣阳附近有没有比较大的湖泊呀?”“比较大的湖泊?”魏斯愣了一下,当即回道,“有,距离城北不足三里地有一镜水湖,湖面非常宽阔,水也清澈,适合游玩。”显然,魏斯又误会林安的意思了。哦不,也不是完全误会,林安有此一问,确实是跟“玩”搭边。“很好,回头带我过去看一看。”“大人想去,随时叫我便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