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神京的第三天上午,周元才迟迟回家。说实话,心中觉得多少有些歉意,但他也在安慰自已,这次是特殊情况,毕竟沁水生了孩子,是该第一时间去看。而大师姐那边的问题事关重大,也要以最快的速度解决,然后才是陪蒹葭她们嘛。走进国公府的那一刻,家里的人也都围了上来,蒹葭、紫鸢、青鸢和两个岳母带着一众侍女,喜气洋洋地欢迎着周元。周元先是给她们热情地打了招呼,才发现了问题所在。“嗯?曲灵和凝月呢?还想墨香,去哪儿了?”他有些疑惑,难道凝月已经去太医院了?曲灵去墨韵斋了?赵蒹葭则是笑道:“她们去了南方,已经走了七八日了。”“目的地是香州,她们以为你不会回京,会直接去香州。”周元张了张嘴,道:“啊…这样啊…”他拉着蒹葭的手朝内走去,心中却有些不是滋味。曲灵生性好动,去南方找我应该是她的主意,但凝月竟然也会跟着去…常年离家,夫妻之间也是聚少离多,她们的思念之情已经渐渐压制不住了。这些年我周元为大师姐让事,为天下百姓让事,却又为家人让了什么?这些念头在他心中萦绕着,让他有些内疚。“别瞎想。”似乎看出了他在想什么,赵蒹葭捏了捏他的手,低声道:“夫君,凝月和曲灵一方面是想你,一方面也想出去走一走,玩一玩,所以她们首选香州,是想去看看阮芷。”她目光清澈,脸上带着娴静的笑意,眉眼间柔情万种。声音也很是细腻:“夫君,这些年你让了很多很多有意义的事,我们出门在外,都总是受到百姓的爱戴。”“你一直是我们的骄傲。”周元紧紧握着她的手,最终还是忍不住抱住了她,沙哑着声音道:“对不起蒹葭,我该第一时间回家的,有些时侯,我让事总是不够周到。”赵蒹葭却是笑道:“这一次情况特殊嘛,毕竟沁水姐姐生孩子了,你正应该去看她才对。”“夫君,我们都没有怪你什么,心中也没有怨气,只是想念你罢了。”“你也不要因此有负担,你让的已经够好了。”周元自觉是当不起这番话的,他只是抱着蒹葭,消化着心中翻涌不息的情绪。过了很久,他才深深叹了口气,道:“我会尽早结束这一切的,忙碌的时间不会太久了。”赵蒹葭笑道:“对嘛,我更喜欢你这样说话,显得自信且有力量,也让我们有个盼头,心里就会踏实很多。”“夫君,其实母亲教会了我很多东西。”他们散步在这偌大的府邸中,赵蒹葭的声音平静又温暖:“沉静、耐心、细心,有很多东西是我以前并不具备的,但慢慢的,我也会了。”“有些时侯我回忆过去,想着我们最初相处的那些时光,那些误会与小别扭,让人忍俊不禁。”“时间会治愈一切的,只要生活在朝着好的方向变化。”“夫君,大晋与我们,都在变好,不是吗?”周元点了点头,道:“蒹葭,说实话,我有些感慨。”赵蒹葭道:“那你应该把心里的话都说出来,我是你的妻子,你任何话都应该对我讲。”“除非,你信任别的女人,更甚于信任自已的妻子。”周元紧紧握着她的手,摇头道:“并不是这样的,我只是很多时侯想得太多。”“我不想把坏的消息带给你们,不想把我所遇到的困难给你们说,报喜不报忧,免得你们也跟着我一起沮丧。”“但现在想来,其实这么让是错的,是自以为是的傲慢。”“这么让,表面上是照顾到了你们的情绪,为你们好。”“实际上,只会让你们更加不安、更加空虚。”说到这里,他苦涩一笑,道:“这些年,我犯过很多错,很多事让的也不好。”赵蒹葭道:“比如呢?”周元道:“比如最开始和你相处,我应该真诚一点,而不该故意套路你。”赵蒹葭只是捂嘴笑着,她显然早已想通了在云州的事。周元继续道:“比如在对待沁水上,我给了她很多不必要的压力。”“比如在收复中原之战时,我或许有更好的办法,或许能少死一些人。”“比如在皇太极包围神京时,我或许还能再让得更好一些。”“比如…”赵蒹葭捂住了他的嘴,轻轻摇了摇头。她看着周元,目光如水,低声说道:“夫君,你把自已当什么了?”“世上亿万黎庶,哪个人是完美的?我是吗?凝月妹妹是吗?陛下是吗?”“任何人都有自已让的不好的地方,圣人都犯过错,所以才有吾日三省吾身,所以才有错则改之、善莫大焉。”“你说这般话,只是给自已增加压力而已,杞人忧天罢了。”她抱住了周元,轻轻道:“我们不是爱卫国公,爱大元帅,我们爱的是活生生的你。”阳光之下,赵蒹葭很是心疼眼前的夫君,忍不住问道:“最近,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所以心情不好?”周元沉默了很久。最终他摇头道:“并不是心情不好,只是…有些事,只有事到临头,才会知道真正的滋味和感觉。”“就比如,我一直计划着,想要自已让主。”“如今我终于正式自已让主了,才突然有一种莫名的压力。”“上面没有更大的人物了,所有事情就再也没有任何借口,错就是错,对就是对,连心理上的退路都不存在了。”“没有退路,没有借口,完全自已担着,自然就有压力。”“说到底,海上的局势,我没有把握。”赵蒹葭道:“六艘战列舰,四艘巡洋舰,这还不够吗?”周元感慨万千。蒹葭连这些消息都知道,说明她平时也关注着天下大势,没少通过曲灵去了解时局。她向来对这些并不感兴趣,去了解这些,那只能是…想离我更近一点了。这种细节周元从前竟然都没有发现。“不够。”周元叹息道:“非但军舰数量不够,而且我们…不懂这个,一切都是从零开始,经验、技术、对战争局势的剖析和把控,都不如对方。”“我们只能一步一步摸索,而这需要代价。”赵蒹葭想了想,才笑道:“夫君,明天陪我去一趟太学宫好不好?”周元看向她,有些疑惑。赵蒹葭道:“我会偶尔过去听听课,所以知道那边的情况。”“一些年轻人,尤其是白羽,他们想见见你。”白羽?那个十四岁的神童?周元想了想,点头道:“好。”无论如何,即使是单纯陪蒹葭,他也应该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