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西南王府灯火通明,哪怕是只蚂蚁都得睁着眼睛。萧彻坐在书房里,桌上的烛火映在他的脸上,似镀了一层昏黄的釉。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萧彻抬起眸子,眉宇间是压不住的戾气:找到了吗来人是送温言川回京的车夫,名唤金成杰。现在的他一身利落的黑色劲装,手握长剑。从头到脚没有一处像车夫的。金成杰摇头:雨水冲没了马蹄痕迹,又是晚上,很难寻找。加派人手继续找。金成杰领命离开。萧彻起身,毫不犹豫走入雨中。西南王府的东北角有坐地牢,密不透风、不见天日。地牢两侧墙壁上嵌着四条婴儿手臂粗的铁链,一侧两条,一上一下。铁链末端是一副手铐脚镣。铁链不长不短,人绑上去正好能呈大字。跪不下、坐不下、躺不下,只能没日没夜站着。这坐地牢原本已经荒废数年,如今又派上用场。被绑之人是刺杀温言川的唯一的活口,嘴里塞着布防止咬舌自尽。萧彻一身红衣在黑暗中尤为的亮,但也仅是能看清身形轮廓。毕竟这里太黑了,能吞噬一切的黑。铁链哗啦啦地响——对方发现了萧彻,骨子里的求生欲促使他挣扎。然而就像幼兔遭遇豺狼,毫无逃脱的可能。在所有杀人手法中,萧彻最喜欢掐死。脖子是最脆弱的部位,又充满了诱惑。清晰感受着脉搏一点一点变弱,直至消失。萧彻忽然松开了手,听着黑暗中粗重的喘息声,慢条斯理开了口:死了多可惜,活着吧。就这么在黑暗中活着。求死不能。-天光乍破,仍旧没有温言川的消息。一夜未合眼的萧彻此刻正处在暴怒的边缘,扔桌子上一块金令牌:发江湖令。江湖令,号令江湖。仅此一块。可号令江湖之人替自己完成一件事,不计生死。一旦事情完成,江湖令便归完成之人所有。以此不断传递。江湖令已经在萧彻手里一年之久。此等重要之物只用来找人未免暴殄天物。但金成杰不敢有意见,拿起江湖令,一只脚刚迈出去,就听林晃嗷一嗓子:公子!!!下一瞬,金成杰只觉得眼前一晃,书房已经没了萧彻的身影,一起没的还有手里的江湖令。林晃正要将昏睡过去的温言川从马上弄下来,余光里倏地出现一抹红色身影,然后他就眼睁睁看着自家公子被人抢了去。萧彻抱着温言川,似是没看到林晃般,径直进了府,并冲后面赶过来后金成杰扔下句:找大夫。一路抱着温言川回到自己的房间,萧彻将他放到窗边的矮塌上。躺在地上睡觉,又淋了一夜的雨,温言川身上的白衣已经脏污不堪。像在泥堆里滚过一样。萧彻越看越碍眼,三下五除二脱了,连鞋袜一起扔出去老远。只留白色里衣。这下顺眼了。萧彻准备抱温言川到床上,手掌触碰到湿透的里衣,又不爽了。直接将人剥个精光。然后才抱到床上,用被子盖严实。下人端着热水进来,看到地上一堆衣服,正犹豫要不要拿走,萧彻发了话:全拿去烧了,买新的来。下人连忙抱起衣服退下。生怕退晚了将小命交代在这儿。发热让温言川面颊微红,毫无防备躺在床上,脆弱的模样看得人凌虐欲四起。想把他弄得更惨。萧彻一边欣赏着温言川的美丽,一边又嫌这份美丽碍眼,想亲手毁掉。与此同时,又不许别人伤害他。宛如一只饱腹的猛兽,抱着玩耍的心态看护自己的猎物,不吃,也不许别人碰。护食是兽类的天性。柳大夫挎着药箱走进来:好端端怎么发烧了萧彻:淋了雨。那是受凉了。柳大夫走到床边给温言川把了把脉,没什么大碍,烧退下去就好了。我去煎药。一个时辰后,柳大夫端着剪好的药进来:晾的差不多了,叫他起来喝了。萧彻冲着床上的人轻声道:起来喝药了。柳大夫:……有这么叫人的吗柳大夫将药放到桌上,走过去,轻拍着温言川肩膀:温公子,温公子……叫了好一会,温言川终于肯睁开一条缝。他脑子一团浆糊,只记得自己被刺杀的事,迷迷糊糊看到熟悉的面孔,开始说胡话:柳大夫怎么来地府任职了。柳大夫失笑,回身去拿药:我还得几年才去,来把药喝了。眼瞅着又要睡过去,萧彻直接连人带被子一起薅起来,拿过柳大夫碗里的药,递到温言川嘴边。温言川现在只剩个脑袋露在外面,吸了吸鼻子:这是什么萧彻:孟婆汤,喝完重新投胎。温言川嘀嘀咕咕:孟婆汤好,下辈子我要习武,当武官。喝完孟婆汤,温言川重新躺回床上。柳大夫:这就行了,让他好好休息。别吵他。林晃心急如焚地在外面转圈圈,看到柳大夫出来,忙迎上去:公子怎么样了柳大夫:已经喝了药了,睡醒就好了。林晃一颗心终于放回肚子里,见萧彻也出来了,面露感激:多谢王爷。若不是有那位车夫,他和公子此刻已经命丧黄泉了。凭他一己之力,完全抵挡不了那么多杀手。萧彻:明日继续来练剑。三脚猫功夫怎么保护你家公子。半个月的折磨虽然打击了林晃,同时也激起了他的斗志。像一只羽翼未丰的雏鹰,迫不及待从老鹰那里习得本领。哪怕被啄秃了绒羽。是!-温言川一觉直接睡到了傍晚,醒来后只觉得浑身轻松。他坐起身,被子呲溜一下滑下去,落到了大腿根。温言川低下头,对着自己的鸟无辜眨了眨眼。温言川:……!他衣服呢谁把他脱成这样的不出意外的话,踏云应该是将他驮回了西南王府。但衣服总不可能也是踏云脱的。好在枕头旁边就是衣服,温言川拿起来穿上。刚穿好里衣,房门打开,萧彻走进来。是了,肯定是人给他脱的。但是是谁呢答案显而易见。也就萧彻敢将他脱的这么干净。退了烧的脸颊重新爬上热意,温言川放下床幔,佯装镇定地穿好外袍,扣上白玉腰带。萧彻坐在凳子上。床幔让温言川的身影显得朦朦胧胧。看着他扣好腰带,才慢条斯理道:下人愚钝,忘记了买腰带,温大人只能将就用我的了。温言川愣了下,头不动,眼睛向下瞄了眼,又拿余光瞥了眼萧彻的腰。当真一模一样。久睡过后,温言川清润的声音添了丝沙哑,像被刮花的绸缎:多谢王爷割爱。脸颊的热意还未褪去,温言川赖在床上不肯下来。萧彻挑眉:我的床温大人睡得可还舒服温言川刚醒就被自己□□的境遇吸引了全部注意力,完全没功夫打量周围环境。没想到竟然是萧彻的房间。温言川继续淡定:舒服,多谢王爷。-翌日,温言川睡醒的第一件事就是去马厩。踏云和另一匹枣红马正在吃草,枣红马正是回府报信那匹。温言川摸了摸踏云黑亮的脑门:踏云真聪明,竟然真将我带回来了。秉承着一碗水端平的原则,温言川立刻夸了另外一匹:飞焰也聪明。你俩一样聪明。都是好马儿。飞焰这个名字也是温言川取的。骏马疾驰,宛若飞焰。温言川正和它们交流感情,一道低沉的声音插进来:温大人喜欢给别人的东西取名余光瞄到萧彻停在身边,温言川偏头斜睨他一眼:王爷不是已经将它们送与我了还想反悔不成虽然是疑问的语气,却充斥着你反悔也没用的情绪。萧彻被这一眼睨的心情甚好:温大人准备何时再动身温言川想也不想:后日。不怕再遇到杀手怕就不走了吗-后日一早,温言川起床穿衣。修长的手指拂过腰带上冰凉盈洁的白玉,仔细扣好。而后洗漱完,出了房间。马车还是上次的马车,踏云和飞焰也真的给了他。车夫仍坐在车前。两百名佩剑骑兵分列在马车四周,身着盔甲,严阵以待。西南军军旗在微弱的天光中迎风而动。肃杀之气扑面而来。林晃:公子你上车吧,我骑马。骑马能随时侦查周围情况,能更快作出反应。这是林晃经过刺杀一事总结出的经验。温言川点点头,踩上马凳。抬手打开车门。一身红衣的萧彻坐在马车里,手指捻着茶盏:温大人来得好慢,我都等半天了。温言川内心惊讶,面上却没显露丝毫。坐到萧彻对面,嗅着清香的茶味,淡声问:王爷这是何意萧彻捻茶盏的动作一停:温大人如此聪慧,怎么到了我这儿就不管用了温言川不动声色:王爷心,海底针。自是难猜。我以西南王仪仗,亲自送温大人回京。这个回答可还入得了温大人的耳萧彻递上茶盏,刚沏好的茶,温大人尝尝。温言川接过,低头轻抿了口。味道清雅,唇齿留香。乃茶中上品。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