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账房对完账,刘伯打了个呵欠,吹灭桌上的蜡烛,锁好门准备回屋睡觉。走到半路,瞧见萧彻抱着个人穿过回廊,往公子房间去了。怕夜里凉,还脱下外袍裹起来。刘伯瞅着露出来的一截白色衣摆,不禁笑了——不娶美娇娘,有个知冷知热的朋友也是好的。小老头甚至满意,决定正式接纳萧彻入府居住一事。屈膝顶开房门,萧彻抱着温言川走进去。屋里已经掌了灯,径直走到床边,将人放到床上。脱掉鞋袜,剥粽子似的剥掉温言川身上的衣服,只留一层里衣。修长的脖颈延伸到衣领里,萧彻瞄了眼衣服下的那截儿细腰,抬手取下玉簪和发带。做完这一切,萧彻扯过被子给温言川盖上,放下床幔,吹灭蜡烛走了。听到关门声,温言川睁开眼睛。萧彻刚把他抱起来他就醒了,至于为什么装睡……反正抱都抱了。床上的人翻了个身,很快又睡着了。温言川非常平稳地度过了他的少年期。这个平稳特指身体的某些反应。当十四五岁的同窗三三两两蹲在墙角讨论梦--遗时,温言川只觉有辱斯文。不要说梦--遗,那时的温言川连梦都很少做——整日背书到深夜,累的沾枕头就睡,一觉到天亮。而现在,有辱斯文的人成了他自己。这是温言川第一次早起不犯迷糊。他异常精神地坐在床上,低头看着脏污的裤子,迟来地体验到了本该早就体验的事。梦里,他和萧彻一起闯荡江湖。萧彻负责行侠仗义,他负责看萧彻行侠仗义。醒来就这样了。短暂震惊过后,温言川顺理成章将此事归结到晚熟二字上,就和田里的麦苗一样,长得快慢不一。与做的梦无关。至于做此想法时产生的芝麻大的心虚,则被他强硬地无视了。身正不怕影子斜。温言川心安理得换了身干净的里衣,穿衣盥洗,准备去上早朝。见温言川出来,车夫帮着掀开车帘。温言川看见坐在里面的萧彻,噗通一下踩空了马凳。车夫吓了一跳,急忙道:公子小心些!无碍,没看清。温言川重新踩上去,稳稳上了马车。马车驶出好远,见温言川仍旧端坐着。萧彻不解:怎么不睡觉了不困。温言川想也不想道。若睡着了再发生那档子事,他就要以头抢地了。翌日,温言川睡醒第一件事就是看裤子。干干净净,心里不由松了口气。如此过了几日均无事发生,温言川便将此事彻底放下了。转眼考核的日子已至近前。考核前两日,崔良玉来府上找温言川:前些日何晖朝我要了考题。颐指气使的!温言川蹙眉:崔大人给了给了。只不过给的是假的。崔良玉面露精光,我出了两份完全不一样的考题,就是为了对付他们!庞景想安插自己的人进去,一定会向他们泄露考题。不然以那群酒囊饭袋的能力,这辈子都考不进去。温言川没忍住笑出声:崔大人聪慧。只是如此一来,就将庞景彻底得罪了。我才不怕。崔良玉指了指天,我的头顶是皇上!对了,我带了真考题来。温大人可要看看崔良玉说着就将手伸进袖子里。不用。温言川想也不想道,只要筛掉舞弊者,给其他人公平竞争的机会就好。温大人光风霁月,在下自愧不如啊。崔良玉收回手,拍马屁的本领炉火纯青。随即话锋一转:温大人觉得要不要趁此机会参何晖一本我可以站出来指证!温言川思忖几息:崔大人也是涉事人,若无实证,稍有不慎反倒会泼崔大人一身脏水。何晖拿到考题后一定不会堂而皇之留在身上。没有实证,一切都是崔良玉的个人说辞。到时何晖反咬一口,崔良玉这颗墙头草弄不好又要换墙头了。一听会波及到自己,崔良玉立即换了口风:温大人说得对,是我思虑不周。那此事便算了。等崔良玉走了,萧彻熟练地从屏风后绕出来,眼神似笑非笑:子昭这么相信我温言川语气坦然:信呢。-算上萧彻一共十四人参与此次任职考核。考核当日,温言川和萧彻一起去了礼部。一个考核,一个聊天。温言川捻着茶盏,闲聊般开口:算一算今年的秋闱也结束有段时日了。秋闱每年八月开始,结束的来年二月便是春闱。到时所有乡试中式的举人齐聚上京,参与由礼部主持的会试。包括以往会试未中的举人。温言川忽然想起落榜两次的方文秀,也不知道他明年还会不会参加会试。江之眠点头道:是啊。快半个月了。温言川:江大人主持会试多年,个中弊端想必瞒不过江大人法眼。知道是一回事,改变是另一回事。江之眠叹了口气,温大人应该明白我的意思。会试徇私舞弊猖獗,从考生舞弊到阅卷官看人下菜碟,中试者全是权贵之子。不瞒江大人,会试我是一定要改的。温言川语气坚定。改革会试犹如釜底抽薪。势在必行。江之眠知道温言川是在试探自己的态度,沉默良久后:只要温大人肯牵头,在下愿尽绵薄之力。枪打出头鸟。不管是崔良玉还是江之眠,都不敢直接跳出来得罪朝中权贵,只敢躲在后面。然而总要有人站出来,于黑夜中擎火。温言川轻声道:有江大人这句话,在下便放心了。江之眠看着面前芝兰玉树的人,不由道:温大人孤身逆行于风雪,在下敬佩。对于恭维之语,温言川只是不在意地笑笑,并未应声。三两风骨、三两忠义、一两自由,便是温言川的全部了。至于飞黄腾达、流芳百世……他统统没想过。平生三愿:一愿四海升平,二愿君主贤明,三愿逍遥自在。考核结束,方德全来到礼部,客客气气道:江大人,奴才奉皇上的旨意来取考卷。江之眠正愁烫手山芋不知往哪扔呢,痛痛快快就给了。考卷到了皇上手里,由皇上监督批阅,既防止了有人暗改考卷,又可以保证阅卷公平。只不过此举只适合考卷数量不多的情况。会试动辄几千上万人,此法就行不通了。三日后礼部张榜,萧彻的名字赫然在第一。为显公平,还将十四人的考卷全部贴了出来。萧彻的考卷字迹利落工整,鞭辟入里,堵上了所有人的嘴。早朝上,萧彻正式受任大理寺卿一职。二三四五名分别受任大理寺左、右少卿,大理寺左、右寺丞。从庞景铁青的脸色来看,这些人里没有他的人。首次交锋,温言川赢的漂亮干脆。下朝后,萧彻迫不及待:我厉害吧。这是萧彻第一次循着旁人的期待去做一件事。却只字不提其中艰辛——一个识字三年的人,去背诵、理解晦涩复杂的法条。在房间偷偷看到半夜,气得撕了六本《大燕律》。撕完一本转天继续去书肆买新的。他想要一句夸奖。还想看他带笑的眼睛。温言川笑弯了眼睛:特别、特别、特别、特别厉害。晚上,温言川特意吩咐厨房做了满满一桌子菜。地上跑的、水里游的都全了。还准备了一壶酒。至于原因,温言川没言明,萧彻也没问。心照不宜。吃了几口菜垫垫肚子,温言川拿起酒壶倒了两杯白酒,一杯递给萧彻,跃跃欲试:我敬你!萧彻面露迟疑:你会喝酒向来滴酒不沾的温言川:小酌无妨。萧彻端起酒杯跟温言川碰了下,仰头一饮而尽。温言川见状也比葫芦画瓢,辣的直吐舌头。萧彻盯着温言川粉嫩的舌尖:还喝吗温言川放下酒杯,果断摆手:不喝了。再喝就不是小酌了。萧彻也没再喝,继续吃饭。半碗米饭没等吃完,只见温言川晃晃悠悠站起身,迈着七扭八歪的步伐往这边走。面颊酡红,双眼发直。萧彻愣怔半晌,看了眼豆大点的酒杯,不禁失笑。合着是个一杯倒。一杯倒已经晃荡过来,没了平日的端方稳重,直接化身醉鬼。双手捧起萧彻的脸,凑近了:哪里来的俊俏后生我看看。萧彻被迫仰起头,因为距离太近,目光避无可避落在温言川脸上。喉咙无意地滚了滚。经过一番认真审视后,一杯倒满意嗯了声,松开手:比我差点。你站起来,比比谁高。萧彻听话站起来,半弯着腿,矮了温言川一截。一杯倒抬手比了比,更满意了:还是比我差点。萧彻靠在桌上,黑沉沉的眸子不错眼地看着某人耍酒疯,恨不得刻在脑子里:还比什么一杯倒转了转黑亮的眼珠,抬手一指萧彻的下身:比这个!不用比了。萧彻想也不想,我的大。不可能!我要看看!一杯倒说着就伸手去扒衣服。萧彻怕他扑空摔着没躲开,趁他凑过来,瞅准机会抱起来。一杯倒不死心,在怀里扑棱个不停:给我看看,给我看看。萧彻将人往上颠了颠,抬脚往外走:我刚说错了,你的大。这就对了。一杯倒停止了扑棱,你小我大,记住了吗记住了。一杯倒终于满意了,脸颊蹭了蹭衣襟,闭上眼睛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