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在哪里吃都一样。萧彻仍旧不肯下车。以萧彻的性格,不吃就会直接干脆说不吃,而不是这么一句话。温言川猜测他应当是不想见长辈,再次开口:那便去我府上吃。劳烦王爷等我片刻,我去向父母告罪。很快便来。萧彻这次没说话。温言川知道他这是同意了,连忙下了马车。温淼让下人带着去洗漱换衣了。叶婉和温鸿都在正堂。温言川走进去跪下,垂首道:请父亲母亲责罚。你这孩子。叶婉连忙将温言川扶起来,满脸心疼,又不是你的错,责罚什么。温鸿跟着道:庞景权倾朝野多年,皇上让你在太子继位后代为理政,一来是信任你品性纯良,二来就是为了制衡庞景。这道圣旨一下,以后朝堂上必会出现倒向你的大臣。两股势力对垒,好过一人只手遮天。帝王之术,为臣者皆是棋子。再信任也不例外。叶婉不悦地瞪了温鸿一眼:你心里只有政事是吧就不会安慰安慰子昭啊!温家一脉相承的惧内。温鸿底气不足道:我这不是正安慰呢。叶婉:有你这么安慰的吗越安慰压力越大。温鸿重新安慰:此事是我的疏忽,以为淼淼大了可以自己上下学堂。以后我亲自接送淼淼,府上也会再添一倍的护卫。子昭,你没有后顾之忧,大胆往前走吧。吾儿要走到那高处,脚踏青云,实现抱负。温言川鼻腔泛酸,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叶婉不放心问:庞景是不是用淼淼性命要挟你辞官温言川摇了摇头:庞景想让我为他所用。温鸿皱眉:你答应了没有。西南王绑了庞景的儿子,将淼淼换了出来。温言川说完这话,抬头观察父母的反应,见两人脸上皆露出了迟疑,有点着急地补充道:若没有西南王,事情不会如此顺利解决。一码归一码,西南王救了淼淼确实得道谢。叶婉听出温言川语气里的着急,立即道。温言川黑亮的眸子里浮上期待:娘亲有话我可以代为转达。就说多谢西南王救了淼淼,若是愿意的话可以来府上做客。叶婉看着面前的儿子,从善如流道。不知是不是管束过于严苛的缘故,这孩子从小就独来独往,这么多年身边一直没个朋友。叶婉选择生温淼,一多半原因就是担心他太孤独。过个几十年,自己和温鸿两眼一闭,只留他一个人在世上,又没法娶妻生子。怎么能放心啊。有了温淼在好歹有个照应。不过现下看来,应当是有朋友了。叶婉不由觉得欣慰。-萧彻坐在马车里,猜测温言川会不会受到严厉训斥。他这人如此纯良,家风定是非常严正。早知道就跟着下去了。他能吓唬人。萧彻正有一搭没一搭地瞎琢磨,车帘掀开,温言川没事人一样进来了。这显然有违萧彻的认知,歪头:你父母没打你……温言川莫名其妙看了他一眼,我都多大了。温言川坐到萧彻对面:我父母托我转达,多谢王爷救了淼淼,若王爷愿意可以到府上作客。子昭果然是和我待久了,竟然学会骗人了。萧彻眼底闪过嘲弄。王爷若不信,现在就可以随我入府。坦然的语气让萧彻愣了下,转瞬恢复正常:说了不去。走吧。马车到了温言川府邸,两人下了马车往府里走。温言川:还不知王爷口味。萧彻挑眉:子昭这是要亲自下厨当然不是。我不会做饭。温言川如实道,我府上的厨子还不错。萧彻语气随意:不挑,依你口味就好。此时距晌午还有段距离,也不能让萧彻在院里等着,温言川将萧彻带去了自己的书房:王爷自便。萧彻也没客气,真就自便了。巡视领地一样看了一圈,最后停在桌案前,拿起一张写满字的纸,看了半晌后:字如其人,此话放到子昭身上倒是不太合适。笔锋锐利、力透纸背,实在不像温言川这个斯文儒士之人的字。温言川:是王爷以貌取人了。子昭的貌,很难不让人如此。萧彻说着,将桌上温言川练完字的纸叠吧叠吧全揣怀里了。温言川:……萧彻一脸认真:我的字不好看,拿子昭的练练。温言川:王爷莫要诓骗我。没诓。萧彻从笔枕上拿起毛笔,我没上过学堂,十七岁才开始识字。温言川蹙眉,这话容不得他不多想。十七岁不正是萧彻成为西南王的年纪吗老西南王为什么不让自己的独子上学堂萧彻十七岁之前过的如何秉性和经历密不可分,后者是前者的养料。萧彻不会无端养成这样极端又破坏的性格。一连串疑问涌上心头,又被温言川不动声色压了回去。这么一会儿的功夫,萧彻已经将笔架上的毛笔全摘了下来:这些都是干什么的温言川走过去,从萧彻手里拿过被他弄劈叉的毛笔,默默捋好:粗细软硬不同,手法不同,写出的字也不同。王爷初次练字,适合用这支。温言川说着,拿起一支粗细适中的兼毫。萧彻接过来:子昭教我吗温言川语气认真:看王爷态度。一时兴起不教,持之以恒教。持之以恒要多久自然越久越好。我现在每天仍旧在练。书法讲究手感,太久不练手会生。温言川说完,看着萧彻若有所思的表情,王爷还学吗自然要学。不过子昭的书房得借我。王爷想用便用,我的书房不上锁。萧彻又从怀里拿出了那些纸,铺在桌上用镇纸压好。俨然已经将这张桌案视为了自己的地盘。温言川看着,忽然想起了不知所踪的大爷。梅兰竹菊乃花中四君子。温言川曾经养过一盆长叶兰,就放在桌案上,不知怎么入了大爷的眼,每次来都趴在花盆里舔爪睡觉。温言川心疼被压塌的兰花,又不忍苛责大爷,毕竟一只猫懂什么。于是弄了个一模一样的空花盆放在旁边,想让大爷用这个。大爷不仅不用,还将兰花全咬秃了,彻底鸠占鹊巢。子昭在想什么温言川回神,见萧彻正用黑沉沉的眸子看着他,顿了顿,道:我以前养过一只狸猫……也不算养,它只有饿了才会来找我,吃饱了就走,偶尔大发慈悲待上几天。我给它取名叫大爷。萧彻饶有兴趣:后来呢我就这样喂了它一冬天,开春时我将它拴在了书房里。它挣脱绳套跑了,再也没回来。三年前的一只猫,温言川记挂到现在。倒不是可惜它跑了,只是担心它挨饿受冻。子昭心软了。萧彻一针见血,若是我,一定将绳子栓紧,等它不想跑了再放开。若它一直想跑呢那便掐死。养不熟的东西留着做什么。眼见萧彻眸子里蹿上阴暗锋利的破坏欲,又转瞬消逝。犹如野火被兜头浇灭。温言川忽然觉得,克己复礼这句被文人君子们奉为金科玉律的箴言,反倒用在人人喊打的萧彻身上最合适不过。-温言川被封为太子少师,不用继续在刑部任职。下午,温言川去刑部拿自己的东西。出府路上遇到了刘伯,想了想:我的书房再添一张桌案。刘伯以为一张桌案不够用,点了点头:好。林晃已经套好马车在门口等了,见温言川出来,冲他呲牙一笑:公子!温言川仿佛看到林晃身后长出条尾巴开心地摇啊摇,纳闷问道:何事如此开心林晃激动道:再过半月我就能回护国寺了!四年前寄空大师结束了云游,专心待在寺里。还俗后林晃也回去过,师父皆是避而不见。渐渐的林晃也懂了。佛家最讲缘字,师父既说他佛缘已尽,那便是已尽。他自以为的看望,其实是一种叨扰。半月后,天子入寺祈福。他便能以林晃的身份名正言顺回去。就可以见到师父了。温言川愣了下,终于想起什么:你不说我都忘了。五十二年前的七月十六日,大燕立国。开国皇帝李茂登基第二十三年薨逝,经历两年零四个月的皇位空悬后,文王李昌继位。李茂信佛,不仅命人挑风水宝地建护国寺,每到立国这天还会去寺里祈福。李昌承继大统后,也学了个有模有样。久而久之,祈福已经成了关乎皇家颜面的事。只是如今顺安帝病重,下床走路都费劲,这份颜面就得太子殿下来周全了。偏巧太子殿下前日又遭了刺杀。去或不去都是两难。温言川坐在马车里,只觉一个头两个大。恰好赶上休沐,刑部无人当职。温言川拿上自己的东西便离开了,省去了无用的寒暄。回府的路上经过一家书肆,温言川让林晃停下马车,下车走进去。虽说不介意让萧彻用自己的笔墨纸砚,但毕竟都是用过的,还是要给他买套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