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空小说

序幕 新世界（3）（第1页）

托莱多用潦草而简略的笔迹记录下来了一个月以来的见闻：5月18日，夜，与英国海盗血战，累计37名船员受伤。5月19日，清点战利品，注意到罗盘的异常。5月20日，注意到海市蜃楼，应该是非洲西海岸5月22日，国王陛下生辰。愿天主庇佑国王陛下与他的伟业，愿天主庇佑门多萨，愿天主庇佑所有在战斗当中受伤的船员，愿天主庇佑圣桑乔接下来的航程顺利。5月24日，击退小股英国海盗袭击，2名印第安技工患病死亡。5月27日，遭到大股英国海盗袭击，我们为了躲避他们不得已调转方向。5月28日，穿越了一片茫茫的海上大雾。5月29日，两名船员为争夺捕获的旗鱼起了争执。5月30日，惊涛骇浪。5月31日，船只为洋流捕获。6月2日，圣桑乔依然没有逃离出洋流。罗盘为什么会失灵呢门多萨歪着头，他回过头，才望见两艘船都没有悬上风帆，却在晴天镜海之间缓缓漂流着，我们等尽快找到陆地以停靠，在海上没有方向就是送死！那你想怎么找呢，门多萨我们现在连到底是在南半球还是北半球都分辨不清，如果能够确认我们的船正处在洋流当中的话，在北半球只需将船头向左，就能接近陆地，可是在南半球向左只会离陆地更远！那南十字星呢难道不能用星星来大概辨别方向么这才是现在最让我，让船员们都感到困惑的事情！我本以为是我老了，眼睛花了，看不清楚星星，可是别人的也看不清楚，怎么说，就是，我们每个人，不知道从哪个晚上开始，只要看着那黑暗用不了多久，就会双眼疼痛，头昏脑涨，等着吧，门多萨，到晚上，我再带你到甲板上，到时候你就明白了。可是就在这天夜里，阴云涂染，苍天浸墨，寒意奔流，群星不见，怅然而归，一连多日，不见星月，霜涛莽莽，大雪飘零。可就是这么几天，门多萨发现罗盘似乎稳定了下来，但也只是略微，而大多数船员们则忙着清扫落雪，漫长的夜色与漂浮着的海冰，水兵们也有了隐约关于方位的答案——我想我们已经南半球很靠南的位置。门多萨所等待的那个夜晚并没有像船长所说的那样不适合人类凝视，与之相反，苍天溢彩，星海焕然，壮丽璀璨的南船星座千百灯盏明暗可辨，大副屏息仰望，测算良久，在震撼之中依稀在世界地图上为船员们圈出了圣桑乔号如今可能所在的海域。南大西洋，阿根廷海盆，我们在半个月之内就绕过了整个的南美洲的东边大副回过头，凝望着这些与他患难与共风雨同舟的伙伴们，需要就近靠岸么将船头向右，巴塔哥尼亚高原，我建议休整到9月，南半球现如今已经是冬季，如果再任洋流把我们的船再带向南的话，很有可能撞见恶劣的天气与冰山！船长，你听说过甘博亚的事情么在4年以前，也就是1584年，他奉命在美洲大陆最南端建立了一东一西两座据点，分别命名为耶稣之名之城与菲利普国王之城，耶稣之名之城很快受恶劣的天气困扰被遗弃了，靠贝类与树皮为生的殖民者逃了出来，试图沿着海峡徒步向西前往菲利普国王之城，但是这些逃难者最后只有一个叫做埃尔南德斯的人抵达了目的地，而就是这座在一开始有三百多人的菲利普国王之城，到去年有英国人光顾的时候，据点就只剩下了18个人！……托莱多沉默了一会，9月，我们的船状况良好，补给充足，而且就像你说的，巴塔哥尼亚地区，没有港口，没有城市，我们到陆地上能休整什么而且你们对那片土地熟悉么，就想要去那里只是为了熬过这个冬天，海冰，礁石，如果我们这个时候再向南无异于找死！如果需要休整的话，我们不能到那样靠南的地方去，那里太遥远了，不适合人类！门多萨，我觉得更加理智的决定是赶快绕过麦哲伦海峡，在8月到来之前，重返温暖的海域才对！只要我们绕过麦哲伦海峡，秘鲁海流就会送我们一路向北，这艘船上没有人到过巴塔哥尼亚的不毛之地，前往那里同样就不会是一件非常冒险的事情，孩子！可是麦哲伦海峡本身也很危险！风与洋流会在数千米之间的山岛之间拥挤汇聚，自西向东，而我们这样做是在一年当中气候最恶劣的时候去逆风而行！门多萨摊着手，再次争辩，……诶，也许那些印第安人当中有了解巴塔哥尼亚的人你确认么，这件事可非常重要！于是，托莱多与门多萨翻找文件与名单，从随船的印第安人当中揪出来了一个因为染过麻风病而面相受损左手残疾的印加男人，他的名字叫做卡涅，他的家族世代担任印加王朝的海螺信使，足迹踏过巍峨的安第斯山，向偏远的部落传达命令与索要贡品。卡涅你对巴塔哥尼亚地区，也就是越过安第斯山，大陆向着大海延伸的最南端是否有所了解门多萨询问道，我们遇到了困难，我们需要你的建议！不知道！这个印加男人如是回答，要杀了我的话请便，你们这些狡猾无耻，背信弃义的欧洲魔鬼，我有六个亲人死在波多西的矿场里，我为了不让我的儿子被你们欧洲抓到矿坑里服劳役亲手砸断了他的一条胳膊！现在，你凭什么认为我要与你们合作太阳神与创世神在上，你们总有遭报应的一天！冷静，卡涅，我们现在是在一条船上！应托里维奥大主教的要求，总督托雷斯大人已经承诺过会改善对原住民们的待遇了。可能是你过去几年你一直不怎么愿意下船，你或许不知道托里维奥大主教已经帮助我们秘鲁总督区建立了不计其数的教堂与医院，他是新世界历史上第二个维护原住民权益的传教士，他一直都在为……门多萨试图说服这名印加信使，他的言语有些含糊，他也不确认这些听来的话是否属实。这时，一旁的托莱多失去了耐心，喊叫着打断了大副与这个信使后人的对话——够了，如果我们欧洲人贪婪狡诈，那你们印加人是什么用女人与小孩祭祀陪葬，就是一群邪教徒！你们印加人现在的苦是在为天主与国王陛下的伟业赎罪，你能上这艘船同样也是不朽之业的一部分，你要有自知之明，就别不知好歹！你们的世界，你们的伟业，与我何关印加信使歪着头，向着托莱多瞪着眼睛，伟业就是向自己的亲人隐瞒真相，带着他们一起送死么那块陨石，你有给你的船员们看过一眼么你已经被太阳神所诅咒，老东西，你狂妄虚伪，终究会害死这里所有的人！你的太阳神管不着我！陷入暴怒的老船长挥起拳头，狠狠打在这名信使脸上，伴随着牙齿崩裂，颌骨松动的声音，卡涅失去平衡打了个趔趄，而后，这个印加男人一只手捂着脸，而后语气更加嘲弄与仇恨——何不杀了我呢，还不是你不敢，老东西你，还有你的总督大人，还有那个远在天边的国王主子，都只是一群自欺欺人，我告诉你，这世界上根本就没有天主！我不会杀你，毕竟是你是总督大人要求我们护送的人之一。但我告诉你，天主一直都在眷顾着我们，如果不是这样，那哥伦布与麦哲伦如何跨越海洋，我们伟大的国王菲利普陛下又如何成为自开天辟地以来第一个威名遍及世界的人呢还有你的太阳神与创世神，为什么现在被奴役的是你们，他们怎么不来管你呢冷静，船长！现在就不是争吵的时候，这种时候说这些是没有用的！那你来告诉我们说什么有用你来说什么有用！我去过波多西，我在那里亲眼看见了这些原住民所受的苦，我们在这个时候得理解他！在劝说与船长过后，门多萨又转过头，去劝说那个海螺信使，我是这艘船的大副，等我们平安到达了菲律宾，我分你80里亚尔的银币如何这件事我做主！80里亚尔你居然还在保护他，门多萨老船长托莱多听到这话顿时更加恼怒，随后这个被情感完全支配了的老兵转过头，对船员们喊道，既然总督大人说了这艘船上运载的所有钱随便我们取用，我现在就把这些钱都分了！胡安，现在就给决心号上的人喊话，两艘船上的都给集合，装钱的箱子都抬出来！船长！门多萨回过头，困惑与疑虑。没有你的份，也没有的这个邪教徒的份！这种人就算真得送到了菲律宾，难道就能真心给农民们帮助么托莱多转过头，继续向船员们喊话，苏尼加！克罗纳！别再愣着了，快把装钱的箱子抬出来，还有船上的记功册！就这么着急给船上的人回顾一生么你这是明知道自己会把你所有的船员都给害死！卡涅如是嘲讽船长，而后在船员们的怒视之下用轻蔑的神情对门多萨讲道，你们的总督大人向你们隐瞒了真相，你们的船长也向你们隐瞒了真相，这是一个阴谋，如果的话，你们至少也该亲眼看看那块陨石到底个什么。……托莱多听了这些话先是迟疑凝滞了一会，而后才在暴怒之中拔出佩剑，发出最严厉最彻底的命令，来人，把这条乱咬人的畜牲，邪教徒，给我塞回船舱里！还有你，门多萨！把船头向南！让这种东西引路只会真正把我们都害死！我现在就要赶快找到那座用国王陛下的名字命名的那座城镇的废墟，我要到那里去哀悼为不朽之业献出生命的人，然后进入太平洋！总督大人还有一项额外的任务希望我们能够完成，在进入太平洋之后，不必立刻向北，而要直接向正西！以探索尚且未知的南太平洋海域，寻找托勒密所预言说的南大陆，天主必将庇佑我们安然无恙！看着那个印加信使被挣扎着拖拽入船舱的神态，门多萨坐在了地上，在焦急当中欲哭无泪，仰星而叹——这世界上哪来的什么天主啊……你刚才说什么，门多萨……没什么。不要撒谎，门多萨！这世界上哪来的什么天主所有船员，跟我来！托莱多叹了一口气，而后将所有的船员领到船长室之内，将纸与笔放在桌子上，你要是在全体船员面前承认自己亵渎天主的罪孽，发誓以后不再质疑天主的威严与神圣，孩子，这些事就全部一笔勾销，好么船长，你是看着我长大的，我你了解的！门多萨皱着眉头，摊了摊手，这个年轻人再次搬弄起了那些说辞，船长，我想问你个问题，如果天主想要阻止恶，可现实中恶并没有被彻底惩治，那天主是不是就没有那么万能如果天主能够阻止恶却不愿意，那天主还像神父口中那么神圣与伟大么今天你这样质疑天主，明天你是不是还要质疑国王陛下老船长用手捂着胸口开始呢喃自语，这是我的过错，这是我的过错……圣桑乔号怎么会有你这么一个……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船长，你能不能好好说话！门多萨想要争辩。但是老船长的和善已经消失了，一个瞬间过后，老人的整张脸都扭曲在了一起，他声嘶力竭地喊了出来——你好大的胆！托莱多在愤怒之下掏出燧发手枪瞄准了大副的脑袋，这个年轻人在这一刻也已经拔出了佩剑。这一剑拔弩张的情景很快就把大部分的船员都给吸引了过来，他们都对眼前这一幕难以置信，在他们的印象里，船长与大副都是非常和善而友好的人，以致于与这个好像所有人都带着一股针对陌生事物凶狠的时代格格不入。你是想要决斗么门多萨，要像个骑士一样！向我展示出你的勇气！船长托莱多放下了手枪，然后也拔出了另一把染上锈迹的配剑，如闪电般划过空气，并主动与门多萨的剑相碰，要是你赢了，那这把你父亲当初的剑就还给你！门多萨，你的父亲是个英雄，他将自己的生命献给了捍卫天主的事业，虽然我和他那时候当时都只是普通的士兵，但是这份责任，勇气，荣誉与虔诚，问心无愧，天主可鉴！但是门多萨对于这种野蛮的行径没有兴趣，他挥舞着佩剑，让锋刃优雅地舞过空气，展示出自己作为一个剑士的杰出技艺，他随即又收剑入鞘，又拔出了小刀。他拿着小刀的锋刃环视人群，将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最后在每一双眼睛的注视之下，门多萨利落地将匕首刺过航海图，扎在桌子上。门多萨一只手压着航海图，另一手握过匕首的锋刃以划破手心。他再用这只带血的手拂过航海图，在图纸上洒下血迹。门多萨瞪着老船长摇了摇头——又要带着圣物环航世界，又要送印第安人到菲律宾，又要探索南太平洋，探索南大陆船长，你对于荣誉，对于名垂青史倒也太贪婪了吧我们必须向北，回归大帆船航线，你年长，你比我有经验，你比在这里的每个人明白，忤逆海流就是找死！经验不重要，唯有荣誉！在过去的一个世纪里，哪一次名垂青史的远征不是踏进神秘的未知境地哥伦布，达伽马，麦哲伦，科尔特斯，皮萨罗，科罗拉多，拉布拉尔，梅内德斯·阿维莱斯，洛佩·德·阿吉雷……这一个世纪以来，数不清的英雄，数不清的勇士，他们每一个都拥有献身于不朽之业，为了探索世界全部真相而赌上自己的一切的勇气，而你呢，门多萨这就是你依然只是一个大副的原因！托莱多瞪大了眼睛，巡视了一遍在场的每一个人，还有佩德罗·门多萨，那个人在50年以前，带领11艘船1300人，越过了拉普拉塔的大河之地，建立了布宜诺斯艾利斯，现在，你，贡萨洛·门多萨，难道你就让人后来的人再提起门多萨这个名字想到的都是故事里的佩德罗而不是你么人只能活一次！我承认，孩子，这确实很危险，可你难道你就没有像你父亲一样将生命献给不朽之业的觉悟！我现在还记得17年以前，我和你的父亲同在一条船上，在地中海，在勒潘多，数百艘战舰挤在一起，遮天蔽日，那是多么辉煌的胜利啊……托莱多，我敬爱的船长，请问您是年纪太大了么还是我航海的经验不足圣桑乔号现在面临的最大的问题是怎么应付接下来的航行！务实些吧！门多萨陷入恼怒，他转过头拔出匕首，从桌子上拽起破洞的航海图，对着船员们说道，我希望各位首先能够认同我的这个想法，做一件事之前不论是好是坏，首先想都应该是可不可行！船员们的吵闹与躁动像是野火。船长砰——没有勇气，没有荣誉，就不要到新世界来！